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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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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但世道沒那麽容易改變,而最難改變的就是人本身,身在周家這一攤爛泥當中,宋小五四面揮刀,大刀闊斧把自己都賭上才贏得了現今的局面,並且這局面還說不上好。

但往前能進一步就是進步了一點,宋小五也不怕要跟燕帝鬥一輩子不得善終,等整個皇朝穩定了,後繼有人,他們這些老的鬥死了有何惜?她要的是一個好的局面,和能改變培養下一代的時間。

“呵。”劉天師被德王妃說得連笑了好幾聲。

宋小五沒在意,轉頭看向了湖面,“大局不是一己之力能推動的,天師大人來見我,想來心裏已有了定篤。”

她又道:“多謝對小兒的看重。”

德王妃不好說話,她就像一塊難以撼動的頑石,活得跟誰都不像,劉天師一直琢磨不透她,此時也難以跟上她的話,坐著想了一陣,在她轉頭回來時開口:“您的意思,您這幾年不會有所發動?”

宋小五看著他,深覺跟這些人說話,必須說得再明白一點,“不會,我等他,等他坐擁百萬雄師,他說何時開戰就何時開戰,我這不是折辱,他可當是長者所賜。”

燕帝的敏感和反覆無常,一介帝王的心性還不如一個堅強的女子堅定,宋小五算是領教過他的厲害了。

燕帝並不是沒有長處,但他的短處恰恰最不適合當一個領導者。

她說得漠然,劉天師瞥了她一眼起身躬身,“那有擾王妃娘娘,老朽告退。”

宋小五朝他點下了頭,沒有留客。

王府景致不錯,跟一般豪門大宅的格局很不一樣,風景開闊精致,就像仙境當中的才有的田園景象,人間難得一見,劉天師一路想著心事還張眼各處探望了一番,等走到大門頗費了一點時間。

等走到門口,忽聽有馬蹄聲急奔而來,他回頭,看到了騎在小馬駒而來的周承世子。

“你來我家?”周承勒住馬繩就從馬匹上跳了下來,門人奔過來替他牽住了馬,他則背手大步朝劉天師走來。

“見過世子。”劉天師朝他彎低下了頭,看向了他的臉。

“用過飯再走?”周承在他面前站定,揚起小手朝他一揖,留客。

他母妃說教訓人之前最好是跟人多說幾遍道理,說不過再算帳,他找過劉天師數回,劉天師以禮待之,周承沒跟劉天師對峙明白,但待客之禮是勢必要還回去的。

“謝過世子,老朽還有事要回去。”看著小友,劉天師那見過德王妃沈浮不定的心思定了些下來。

德王世子不像他見過的任何一個王公之後,他身上有稚子的稚氣,但無天真驕氣,他不像是王公之子,但又像是他父王母妃教出來的孩子。

他其實很像德王妃,但德王妃的作派在他身上做來卻一點也不遭人心忌。

劉天師心道世子母妃不像是大燕中人,世子卻是。

“那我不留你,改日有空上門來,我叫廚房備著菜招待。”周承下課後知道他來了,就騎馬過來了,聽到他的話就提步往大門而去,送了劉天師上了馬,拱手相送。

劉天師見他有禮有節,身邊跟隨的隨從站在一旁不言不語,像是對小主人的舉止習以為常,心道德王妃養個孩子養得不一般。

太不一般了,劉天師都有點想留在燕都,看著這孩子長大會成什麽樣子。

這廂劉天師一去,周承回了安福殿,先行去洗漱換了衣裳,聽隨從道母妃在常坐務公之處,父王則在書房,他提腳便去了母妃處。

宋小五正好在看大管事送上來的材料記錄,她現在身子不便,兩三天才會去家中的田地走走,但每塊田地的長勢實據都會當天經由下人報上來過眼,看到世子來了,她擡眼看著他走過來在身邊坐下,與他道:“可餓?”

“與雲鶴先生一道用了湯水才回。”教周承算經之課的先生是個病弱夫子,每頓進食不多,德王府給他專門配了調養身子的醫郎隨時跟隨,他每日少食多餐,一日五頓,周承上他的課都是按著這位先生的規律走,時常陪他這先生進食。

“那等你父王出來我們再用。”世子的老師宋小五過年那段時日做了調整,戚雲鶴之前在晏城王府,身體不宜長途跋涉,但宋小五派了人馬大費周折把人安全帶到了燕都,目前世子有兩位大師教管,武習老師則由鐵衛將軍們擔當,但宋小五想著他的兩位文師皆是他們夫妻倆在民間尋的隱世之才,還需尋一個燕都的大儒教著他點,便與他道:“可能與你商議一事?”

“可。”他母妃把記錄冊翻到最前面一頁,為跟上她的速度,周承飛快看了起來,嘴裏則回道。

“我想在燕都為你物色一名有學之士教你時政,你看如何?”

周承擡頭:“東先生很好。”

他的大夫子東文先生是父王的師爺之一,以前還是吏部官員,周承不覺得他還需要另一位教他政學的夫子。

“他是很好,但我想從秀林院找一個跟東先生不一樣的,東先生通史明史,但時政著重眼下,秀林院的小書生能教你當天所發生的事情,無需府中探子告知你就能知道燕都眾多讀書人的想法,你看如何?”

周承側頭,若有所思,“大舅舅沒空嗎?”

他擡頭看母親,“他好久沒來了。”

大舅舅教他的不正是如此?

“他忙。”

“你不喜歡他了嗎?”小世子咬了咬嘴,這些日子他母妃萬事以他為重的態度壯了他的膽,便為喜歡的大舅舅問了一句。

他母妃不喜歡的,府裏的人就不讓出現在她眼前,姑姑們管事們按她的吩咐辦,父王也偏心她,她要是不喜歡大舅舅了,大舅舅也就來不成了。

跟他以前一樣的可憐。

“沒有不喜歡,”兒子繼承了他父王的敏感,在她這裏又從小受了冷落對情緒更加的敏感,宋小五以前冷眼待之更是加重了他的心思,以至於府裏有點什麽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這種早慧帶著戰戰兢兢,宋小五覺得這真是再諷刺不過了,她活兩輩子連個兒子都沒養好,現眼下她唯有耐心撫慰方可挽救一二了:“他有他的家,有自己的愛子,應以自己的兒子為重,你道可是?”

“倒是。”這話周承認同,大舅舅是表兄們的父親,要教也是先教表兄們,“那我們再請一個同大舅舅一般的罷。”

周承喜歡他的大舅舅,認為朝廷官員和讀書人都應像他的大舅舅。外祖父也不錯,就是外祖父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奸詐,還時常愛與他說玩笑話,很不正經,至於三舅舅四舅舅,三舅舅跟外祖父太像,四舅舅則是他說什麽都順著他實在過於溺愛他,當舅舅就好,當夫子是不成的。

“嗯,那你跟父王物色一個,也不急,慢慢挑,明年再上任也不遲。”宋小五也就跟他商量一聲,事情還是他們父子倆去辦,她掌握著最後拍板決定的權力就好。

周承點了頭,看過一頁自行去翻,伸手時碰到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在母親的手上頓了一頓才去翻頁。

第二頁看了兩行,就見母妃抱著他坐到了腿上,周承皺眉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臉上不悅地朝她看去。

她肚子大了,豈可像以前那般抱他?

宋小五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握住了他的手,周承掙紮了一下沒掙脫,身子往桌前挺了挺,盡量離她肚子遠了點,這才仔細看冊。

等看到母妃之前看的那頁了,他掙紮著坐到了母妃身邊他專坐的高座上,與她一道看著,聽她慢慢講解著。

不懂的他也不問,只管記下,待到晚上再問父王或是先生們,至於母妃他是不肯問的,他不想讓她知道她說的話他不懂,免得小看了他去。

**

劉天師來過後,皇帝那邊便像是開了竅一般,重用了宗室幾個有點不太喜歡德王妃的宗子。

德王一聽,就給這幾個人送了話,讓他們改日跟他出去打獵。

宗室當中不乏有人覺得德王妃這個婦者權力過大,越逾了,但文武雙全一心壯大宗室的德皇叔他們卻拒絕不來,德王一召喚,情願不情願的都來了。

等一回來,他們又得了燕帝的拉攏,德王被氣笑,又樂觀其成,跟宗室裏的幾個老人道由著他們去。

他們宗室沒幾個人,只要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哪怕皇帝想看他們窩裏鬥也成,到時候做給他看就是。

德王這話一出,哪怕再看不慣德王府的也收著了點,德王愛護小輩,誰也不知道自家的小輩何時會得他的扶持,聖上的看重固然可貴,但聖上的看重是為了跟德王爭鋒,難比德王的真情實意。

宗室大致的向心力到底潛移默化影響了整個宗室對德王的推崇,燕帝看得越細,心中越涼,每日往皇後宮裏去,縮在床上不說話。

易皇後那日在正德宮跟皇帝對峙了一場險些喪命,她還以為她要跟太後一樣往後要在冷宮中度過餘生了,哪想皇帝還沒處置她人就病了,她對他已沒有什麽相求,想著既然想讓他活著再多做點也無所謂,就守了他幾日,沒想前幾日對她吼著要廢了她的皇帝從那就時不時往她宮裏鉆,來了兩次就成日日都來,皇後因此心中五味雜陳,她不屑皇帝的優柔寡斷,又有點憐惜他的軟弱。

但也因此,她心裏更堅定地站在了她的丈夫這邊,她不想再看到德王叔和德王嬸欺負他的一日。

她就著皇帝的手,不動聲色地拔除了德王府安在宮中的幾個釘子。

而皇帝這廂拔掉了德王府的幾個釘子驚動了德王府,德王只能收回人手,另一邊果然往晏城的人皆被各道官府阻攔,晏城出去的人也不得在各地通行。

但民在野,更何況有錢能使鬼推磨,晏城誘以高利換取晏城裏所沒有的資源,為此鋌而走險的人不少,有一就有二,官府的阻攔並沒有攔死通往晏城的道路。

燕帝暗中下黑手但也沒攔死,德王則明裏開始拿晏城的鐵器跟他換取田地與通道。

晏城現今高人無數,整個被王府養著晏城的百姓已掌握了各種精良的技能專事生產,可說整個晏城的人都是王府的工匠,哪怕皇帝想要十萬鐵箭,王府一聲令下,整個王城動員下來一月就可把這十萬鐵箭備齊。

德王拿這十萬鐵箭換了周邊二州的通行令,他展示的力量讓燕帝暗中氣得發抖,但也激起了燕帝的好勝心,工部和兵部的尚書侍郎時不時被他召到跟前怒罵無能,連主掌戶部的宋韌也不能幸免,連先前被燕帝拘在吏部和戶部任職的宋鴻湛和宋興盛一人被調至工部,一人被調至了兵部,而宋四郎宋興祖也是被從天而降的聖旨進了工部,在其兄宋鴻湛這位工部侍郎下成當任主事,主掌鑄造。

燕帝此次倒沒有意氣用事,給宋家兄弟下的聖令就是讓他們發揮所長,只管打造他們所想,也不跟他們定量,所需之材只管跟戶部要就行。

皇帝還派了專人處理宋家兄弟帶回來的工匠的落戶,這幾百人皆落在了宋興祖名下,還劃了一處地方為鑄造局,名為宋家莊。

燕帝這次大力重用宋家人,他難得這麽大方,平衡之術也不用了,兒子們個個身居要位,宋韌便告病跟燕帝去請辭,燕帝看著假惺惺的宋大人冷冷道:“朕看愛卿氣色還好,就好好呆著罷,請去之事不要再提,等你兒子們的風頭一過,朕年底還得請你入內閣坐鎮,你為國盡力的年頭還久得很。”

宋韌看他說得淡淡,心裏心道聖上這話說來真是讓人滲得慌,但面上誠惶誠恐地跪下謝了恩。

燕帝看多了宋大人變化多端的臉孔,這宋氏的父女倆骨子裏都是紮人心的主,看多了他都懶得動怒了,連話也不願意多說,揮揮手就讓他退下。

燕帝大力提拔了宋家,但因朝廷大事頗多,這段時日六部調動的人員也太多了,宋家夾在其中出眾但也不是最打眼的那家,最為打眼的還是三位有救世之功的才俊被封為了侯爵,其中一位年紀不過三旬,這三人都是民間中人,燕帝這一舉引得民間各路奇人紛紛投奔官府,被引薦到燕帝案前的折子一日能送上數箱。

而這廂得了戶部大量拔銀的宋家莊開始動土,工部得了聖令,首中之重就是打造宋家莊,而宋家莊的建造全由宋興祖一人即可定下,只需把最終定案呈上禦前即可,宋興盛握了這燙手山竽,最終想了又想,在圖紙出來之後還是去了德王府一趟,請妹妹幫著過眼。

燕帝這麽多年也就這件事做得稍微大氣了點,沒有一邊用人一邊打壓,宋興祖現在的能耐遠在宋小五所教之上,宋小五沒什麽好指正四郎的,但為著成全燕帝的心思,宋小五留了圖紙幾日,方讓四郎拿去呈稟。

這廂宋家得了重用,宋四郎搬離了宋家,宋三郎趁機也搬了出去,宋祖母看著這家勢尋思了良久,托病讓兒子兒媳侍候跟前,宋韌夫婦就跟這位老母親住到了一起,宋老太太隔著不遠的地方就是老師祖住的大院,也方便他照顧他的老先生,由此宋家分家大局已定,只差嘴頭上真正分家這一舉了。

這家分得無聲,從宋張氏入王府照顧女兒,宋韌入老師祖所居之處就開始了,應芙從一開始點了頭,等宋家在燕都的三個兄弟各自為家她再看出端倪,再去婆母面前請罪已是來不及了,張氏外柔內剛,她認定的連丈夫都難以說服她,更別論兒媳了,她也不跟兒媳多說,只管讓兒媳好好照顧大郎跟兒子,應氏再求,張氏臉色就淡了,跟兒媳搖頭道這事大郎父親已定,讓她不要再多說。

張氏對孫子一如既往,但對兒媳婦已少了以前的親近,婆媳倆究竟還是生疏了,此情之下,應芙就是想不通為何宋家工匠都落在最小的小叔子名下,而不是落在身為工部侍郎官位還高居宋四郎一等的丈夫身上,也不敢拿此事在大郎面前提起,更不敢在婆家提起這事,生怕這事一提,她跟在她面前日益寡言的大郎會再陷不可挽回的僵局,但這事她不敢再提,還是說到了母親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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